郭襄和郭破虜一人枕著郭靖的一條腿，在小竹塌上睡得甚是香甜。一旁，黃蓉抱出七弦琴，那可是把傳世的名琴，是當年黃蓉的母親出嫁給黃藥師的時候，黃藥師知其喜愛彈奏，就想著琴瑟和諧的演奏上一曲，可他的蕭是好蕭，卻一直找不到一把與之匹配的琴。後來，他幾入大內皇宮，只差沒有去挖據古墓了，最終，竟真的就在西夏國度的寶庫中，找到了這把古琴——天風海濤琴。此琴乃唐代古琴制造家，四川雷氏中技藝最為精湛的雷威制做而成。

後來，黃蓉的娘親逝世，這琴本來是一同跟隨她入葬的，後來也就放在了那個墓室之中，再後來黃蓉學琴，雖然又找了把九霄環佩琴，但那琴認主，不被它認可的人，是一定彈不出絕世的聲音的。因此，黃藥師又把天風海濤拿了出來，交給了黃蓉。

這會兒，黃蓉抱著琴，緩緩彈奏，曲子也不是古曲，乃南宋愛國俠士懷念故土時譜的曲子《瀟湘水雲》，前半段悠揚歡快，讓剛剛睡找還有點不穩扥郭襄和郭破虜漸漸沈睡下去。

一下午，這一家四口就在這積翠亭裏頭，彈琴的彈琴，入睡的入睡，至於又被當做枕頭又是唯一清醒的聽眾的郭靖，則確實聽的津津有味，心裏頭還漸漸生出一股子從未有過的溫馨感覺。這種感覺，本來在十幾年前，郭芙出生後就能感受到的，可惜那個時候光跟著生氣了，不過這樣的天倫之樂寧靜的心神，現在享受也為時不晚。

……

“啊，爹爹，怎麽了？故事講完了？”郭襄伸出短短胖胖的爪子揉著眼睛坐起來，小小的打了個哈欠，迷迷糊糊不怎麽清醒的往郭靖身上一靠，準備再睡個回籠覺。

郭靖樂呵呵的看著小女兒迷糊的小樣子，自己這三個孩子，郭破虜漲的想自己，而郭襄，雖然小臉兒還沒長開，但是黃蓉當年那份靈氣的神韻，還有自己曾經只見過一面的岳母（遺容），可以肯定，這孩子長大了一定像她娘像她外婆。

“爹爹，爹爹，爹爹。”另一邊肉呼呼的郭破虜也醒了，睜眼進看見他娘黃蓉在眼前彈琴，月光灑下，黃蓉今日又穿的是件淡黃色的衣衫，此時襯得她像是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光暈中，那景象別提有多美了，激動的他一手抓著郭靖的袖子，一手指著黃蓉興奮極了。

“呀！天都黑了，我餓了。”郭襄這會兒還沒看見彈琴的黃蓉，睜開眼後下意識的擡頭望天，見四周都點上燈了，就捂著肚子說。

黃蓉彈琴的手戛然而止，同郭靖相視一笑，說道，“看來咱們的二小姐餓了，真是個吃飽了就睡，睡醒了就要吃的小豬崽兒。”

“哦哦，姐姐，豬豬。”郭破虜在一旁拍手大聲稱讚。

郭襄沖著郭破虜做了個鬼臉，吐吐舌頭道，“你還說我，什麽時候等你能一次吐三個字裏再來找我說話。”

郭襄說完郭破虜就不樂意了，跳下來作勢要打郭襄，郭襄趕緊也跳下來，奔著亭子外頭就跑。不是她幼稚，是她實在不想被郭破虜這個小破孩兒抓住。這郭破虜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，誰要是說他了，他也不著惱，就是跑過去悶不吭聲抱著你不撒手，然後再把臉上的灰之類的往你身上蹭，要是他挺幹凈的沒有什麽臟東西，那就是現找也要弄出來一點兒蹭說他的人身上。郭襄被弄過幾次後就怕了，再有這樣的情況一準兒是拔腿就跑。

黃蓉收起琴，放到琴匣中，蓋好後，就直接放在積翠亭的竹桌上，挽著郭靖的膀子跟著郭靖一起出了亭子。

郭襄低頭悶跑，她可不敢往兩邊兒亂看，這郭破虜一身的力氣，自己要是再不靜心點兒，這身衣服她可是蠻喜歡的，才穿了一天，她可還想著多穿幾天呢。

跑著跑著，正好撞到了一個人，身子直直的往後彈，來人趕緊伸手一撈，把郭襄給撈起來抱在懷裏，郭襄側臉一看，原來是郭芙。還沒等她開口說話，身後的郭破虜就追到了，他看得真真的，覺得郭襄剛才被彈出去的瞬間還挺有意思的，就也有樣學樣的沖了過去。他可不比郭襄身子輕巧，跟一頭小牛犢子似地，撞上郭芙後，不止他自己向後飛了出去，就連抱著郭襄的郭芙也蹬蹬的往後倒退。

郭靖和黃蓉看得真切，兩個人趕緊過去扶住郭破虜，再擡頭看郭芙的時候，郭芙已被耶律齊接住，靠在耶律齊的胸前，也是一臉的驚慌。

“你們怎麽過來了。”黃蓉將兒子交給兒子他爹，笑問郭芙。

郭芙連忙掙紮著離開耶律齊，滿臉通紅，慌慌張張的說，“那個，我是來找妹妹的，武大叔說要吃飯了。娘，你和爹爹也吃法吧。”越說越亂，根本就詞不達意，郭芙一跺腳，抱著郭襄就先回去了。

原來到了晚上吃飯的時辰了，郭芙也總算是從自己的屋子裏出來，到飯廳一眼就看到了耶律齊，兩相對視後更覺得不好意思，因而扔下一句“我去叫爹娘過來吃飯。”就跑出來了，耶律齊被耶律燕擠兌的也給攆了出來。他不想狠逼郭芙，想讓郭芙自己考慮清楚，所以他就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，因此也就能在郭芙差點兒被郭破虜撞到的時候及時出現，來個英雄救美。

吃晚飯，武三思看了角落裏一群小的正有說有笑的，好像是耶律燕這會兒正在調侃郭芙。再看看完顏萍，心裏暗自點頭。這二女那個都要比郭芙靠譜的多，雖然家世沒有郭芙顯赫，可是娶妻娶賢。那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，還是留給別人受吧，自己的兒子可消受不起。而且更重要的是，耶律燕性格豪爽和氣，雖然看著大大咧咧的，但是粗中有細，是個做長嫂的料。而完顏萍，楚楚可憐的勁頭很似當年他家何沅君，這樣一想，武三思心下又是一片淒涼。【1】

黃蓉正拉著郭破虜叫他說話，這老是兩個字兩個字的往外蹦，她嘴上說不著急，可心裏還是有些擔心，要是萬一日後就一直這個樣子了，她還不難受死啊。

“娘，您不是說爹爹小時候也這個樣子嗎？對了，您怎麽知道爹爹小時候的事情啊，難道你們小時候認識？”郭襄不堪騷擾，可一只胳膊被郭破虜牢牢的抓著，說是這是剛才的懲罰，聽了大半天的“爹爹，蟈蟈”，聽的她耳暈目眩，實在撐不住了。

那邊，郭芙被耶律燕調侃的太厲害了，也承受不住逃到這邊兒來，正好聽到郭襄的話，就接口胡侃道，“這就叫做青梅竹馬。爹爹和娘親可是令世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。”

這馬屁拍的不錯，黃蓉聽著挺受用的，擡眼正好看見一旁直直盯著武敦儒發呆的武三通，心念一轉，就對郭芙說，“是啊，人活一生總要經歷這一遭，就是不知道你們這群小的什麽時候都能修成正果，也讓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高興高興。”

武三通聽後大喜，忙跟著說，“郭夫人要是有這個想法那就太好了，我來這裏住了那麽些年，就是等著看大武小武成婚，他們成婚了我也就放心了，也能夠去找師傅報喜訊了。”

這三年來，武三通在桃花島做客，說是順便教授自己倆兒子一陽指的功夫，實質上他就是在等著郭靖夫婦做主把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給辦了。自己的兒子認了人家做師傅，將來也好要靠著桃花島和郭靖的名氣創出一片天地來，所以他不能不聽郭靖夫妻的意見。

黃蓉兩年前就知道了武三通的心思，不過一來她本人還沒完全原諒武三思當年的錯事，以及在襄陽的時候對自己和郭芙的汙蔑，報仇什麽的肯定是劃不來也不會做的，所以她就故意擱置不提，急急武三思也算出了心頭的一口氣。二來則是耶律燕要想嫁人，自然要等到耶律齊娶親之後，至少也要和他同時，而黃蓉又不想讓郭芙太早就嫁了，能多留兩年就多留兩年。做妻子比做女兒時要辛苦，她是心疼郭芙才這樣做的，不過，看來也是時候了。

柯鎮惡坐在武三通的左面正喝茶同郭靖閑聊，當然了主要是他在說，郭靖聽著。正喝水潤嗓子的時候聽了武三通的話，也接著說，“是的，我家芙兒也老大不小的了，蓉兒不能再留著了，你現在有襄兒這個貼心的小棉襖，就把芙兒放出去，她也該嫁人了。”

“柯公公，您怎麽也跟著打趣芙兒了。”郭芙騷得不行，可心裏有甜甜的，覺得真要是就這麽嫁給耶律齊了，也挺好的。

郭襄困得只打哈欠，心說你們愛誰娶誰娶，愛誰嫁誰嫁，這麽少兒不宜的話你們就這麽正大光明的讓我和郭破虜聽了去，這不是教壞小孩子嘛。

不過她抱怨是抱怨，郭破虜可一點兒沒有被教壞的感覺，反而忒高興的大聲說，“姐夫要，姐夫要。”

呵~！能往外蹦仨字了！

郭襄鼓掌慶賀，劈裏啪啦過後，裝模作樣的拍了拍郭破虜的肩膀，“好小子，有長進，終於開始說三字經了，你的二字箴言聽的我都要吐了。”

郭襄的話讓屋裏的一群人都笑了，郭芙抱起郭襄捏了捏她的鼻子，扭了扭，然後對黃蓉說，“這麽晚了，襄兒該睡覺了，我去哄她睡覺。”

郭襄在郭芙懷中掙紮，不管是誰的懷抱她都不想在裏頭老老實實的呆著。被抱來抱去的實在是太丟臉了。不過，任由她這麽擰歪，郭芙還是死死的抱著她，就是不松手。

回到臥房，其實也就是郭芙臥房旁邊的屋子，姐妹倆同住一個小院兒，郭破虜跟著黃蓉和郭靖住。

幫著郭襄洗漱好，衣服脫了，給她蓋好被子，郭芙輕輕出了一口氣，著照顧人的事情她偶爾為之還可，要是總是那麽做，她還真來不了。想到這兒，郭芙的臉色暗淡了下來，同心上人永遠在一起，相敬如賓恩恩愛愛的生活，是她想往的，可一旦真的成親了，這往後的責任，她要遵守的規矩……她真的不敢想，從來就沒受過約束的人真要給她上上弦兒，這日子還真沒法過了。

郭襄本來都閉上眼準備睡了，可左等右等就是沒聽見郭芙離開的聲音。於是睜開眼就見到自家大姐一臉愁苦的在自己床頭站著，兩眼無神，臉上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，一看就是在心裏煎熬呢。

郭襄這人，挺會分析事兒的，也就是那種嘴上說的一套一套，大道理是沒完沒了，可真碰到自己身上就傻眼的那種人。

看見郭芙這副模樣，郭襄心裏好笑，面上卻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，一翻身，趴在床上抱著自己的枕頭仰臉喚郭芙，“大姐，大姐。你怎麽了？”

郭芙一激靈，僵笑著對郭襄說，“沒什麽，你快些睡吧。最近幾天老實點兒，別以為今天的事情混過去了就成了，要是萬一爹爹那天再想起來了，你還有一頓好好說呢。”

郭襄搖搖腦袋，“大姐，你見過外公嗎？你說你嫁人的時候外公會不會回桃花島啊，要是你和耶律姐姐完顏姐姐一起嫁人的話，那一定是非常的熱鬧。外公會來的，對吧。”知道自己說了郭芙也只能當笑話聽，郭襄就轉換方式，采用迂回作戰的策略。被人家照顧了好幾年了，知道人家心裏不舒坦總要幫上一幫，至少讓她今晚能睡著。

郭芙輕笑著坐了下來，笑問郭襄，“你就那麽想見見外公？”

郭襄一撇嘴，“我就是想見見不同的人，從我記事起，一直就只見到這幾個人，我看膩了。”

“噗嗤，咱們的郭二小姐可真是個才女，你呀比你姐姐我有本事，愛讀書，小小年紀說的話可比我那時候強多了。好了，快睡吧，明天姐姐帶你去海邊兒玩兒，在桃花島長大不會游水，將來你們就是出去闖蕩江湖說出來都是個笑話。”

郭芙嘮嘮叨叨的又說了許多有的沒的前言不搭後語的話，說的通體舒暢了，這才轉身離開，回自己屋裏睡覺了。

這姊妹倆是一個說的痛快，一個聽的不咋樣，卻都沒註意房頂上其實有人。不是別人，正是黃蓉，她本來想推門進去和這兩姐妹說說心裏話的，等聽了郭襄的話後停住了，然後飛身上房，是邊賞月邊聽女兒的心事……

等她回到自己的臥房的時候，郭靖早就把郭破虜給安置睡著了，就在裏頭的小屋。他們是，兒子睡裏屋，他們住外屋。這要是郭破虜有個什麽動靜的，郭靖黃蓉也能立馬就聽見。說白了，也就是怕這個傻兒子不會照顧自己，所以才帶在身邊的。

黃蓉坐下後小聲的將自己聽到話跟郭靖說了，聽得郭靖是哭笑不得，“你都多大的人了，三個孩子的母親了，怎麽還做這種事情。自家孩子還上房聽人家的心裏話，我就不信你去問了她們會不跟你說。”

黃蓉抿嘴輕笑，“她們定是會跟我說的，只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很好玩兒？我都多少年沒做過這種事情了。”

郭靖點頭，“是的，你是很多年都不淘了。”

黃蓉用手肘搗了郭靖一下，“誰淘了，我那不是想更能知道孩子們想的是什麽嘛，再說了，我也就做這一回，誰還沒事兒天天跑房梁上蹲著去啊。”

“是是是是，蓉兒說的都對。”郭靖不會哄人，學了那麽多年，還就是會這一句，黃蓉問他說自己好不好看，他一定說“好看最好看了”，問他說這事兒對不，他也一定說是，“蓉兒決定的都對。”

偏偏的，這樣一句說了二十多年的話，聽在黃蓉耳朵裏就是極其的受用，別管聽多少次，都聽不夠。

黃蓉淡笑著靠在郭靖的肩膀上，緩緩地說，“靖哥哥，我想是該讓芙兒和耶律齊成婚了，還有大武小武也都該了。”

“芙兒和耶律齊？他們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啊，還有大武小武，他們有心上人了？”郭靖楞然，完全不明白為什麽大家今晚都在圍著幾個孩子的婚事轉悠。要是有心上人，那成婚他是雙手讚成，只是，他為什麽不知道？

黃蓉竊笑，“你能有什麽眼力見兒，除了帶兵守城，除暴安良，你郭大俠還會別的嗎？這種女兒家的事情，你年輕時候就不會，現在更是不行了。”

郭靖被黃蓉熏了，也不生氣，笑呵呵的問道，“那你聽了都有什麽想法？”

黃蓉重重的點頭說，“我的想法是，這幾個孩子的婚事，都一起辦了，咱們多請一些德高望重的人，別太多，都是咱們最交好的就成，一時給幾個成婚的孩子臉面，另一個，咱們襄兒想多見識見識高人，那就見。我還準備把咱們成婚那時候來過一次的藺家老太爺也給請來，讓他老人家出山，一定要把我爹給我帶來。”

她閨女要見的人，自己這個做娘的一定要幫著讓她見到。尤其是孩子的外公，想想剛才自己聽那些話的時候，心裏的酸楚，自己當年被爹捧在掌心，從沒為見誰煩惱，自己的寶貝女兒也不能。尤其是郭襄那股子機靈勁兒，很得自己爹爹的真傳，說不定這爺倆見了面，爹一高興從今往後就又住回桃花島，再也不出去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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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武三通當年愛上自己的養女何沅君，也就是李莫愁的心上人陸展元後來的娶的女子。兩人曾聯手在陸展元和何沅君的婚禮上搗亂，後未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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